飞鸽出海TikTok犯了一个错误
TikTok这事儿吧，说大不大，说小不小。
它在印尼被罚了90万美金。
我看到新闻第一反应，不是觉得罚得多，而是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。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。90万美金，对于一个花了8.4亿美金做收购的公司来说，就是毛毛雨。我给你打个比方。这就像你花1000块钱买了件新衣服，出门不小心蹭掉了1块钱。你会心疼吗？你可能连腰都懒得弯。
但是，这1块钱不是你自己掉的，是有人从你口袋里拿走，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说：“你违反规定了，这是惩罚。” 这性质就完全变了。这是一种表态，一次警告。
印尼的监管机构，叫KPPU，全称是印尼商业竞争监督委员会。他们罚款的理由很简单，也很直接。你TikTok收购了我们印尼最大的电商平台Tokopedia，这是多大的事儿。按照法律，你必须在交易完成后的30天内，给我们写个报告，通报一下。
这事儿办起来难吗？一点都不难。就是走个流程，填几张表。
具体怎么操作呢？我猜就是这样：
第一步，TikTok的法务团队，准备好收购合同的复印件。
第二步，写一份正式的通知函，说明谁收购了谁，花了多少钱，占多少股份。
第三步，把这些文件递交给KPPU。
就这么简单三步。
但是TikTok没做。交易是1月份完成的。按规定，3月19号是最后期限。结果TikTok就是没报。我不知道他们是忘了，还是觉得这只是个小节，不重要。反正，他们就是没在规定时间里完成这个动作。
所以KPPU就开会了，把TikTok的人叫过来。当面锣对面鼓地告诉他们，你们违规了，我们要罚款。TikTok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。事实就是事实，没遵守规定就是没遵守。他们态度很好，当场认错。说我们是第一次，没什么经验，而且调查过程我们也很配合。
KPPU也给了个台阶下。他们说，行，看在你初犯，态度也不错，我们就不往死里整了。罚款150亿印尼盾吧。换算过来，差不多就是90万美金。而且给了30天时间去交钱。
你看，整个过程就像是老师在教训一个犯了错但认错态度很好的学生。批评了你，也给了你改正的机会。但重点是，全班同学都看着呢。KPPU就是要让所有在印尼做生意的外国公司都看到。
这个事情的背后，其实是一盘大棋。
你要知道，TikTok Shop在印尼，那可是一波三折。
在2023年10月之前，TikTok Shop在印尼火得一塌糊涂。你想想那个场景。你刷着短视频，看着一个印尼网红跳着舞，突然她从旁边拿出来一件衣服，说这个衣服真好看，质量又好，点下面小黄车就能买。你一看价格，便宜得跟不要钱一样。你会不会心动？肯定会。
所以，当时印尼很多人都这么干。一边刷视频娱乐，一边就把东西买了。这对当地的传统小商户，冲击太大了。
我举个例子。比如你在雅加达有个小店，卖的是传统的巴迪衫（Batik）。你每天开门，等顾客上门。你的成本包括店租、水电、人工。但是TikTok上的卖家呢？他们可能就在家里直播，没有店租，一个人就能干。而且他们能从中国拿到更便宜的货源。他们的价格可以压到很低。
结果就是，你的小店一天也卖不出去几件，但是TikTok上一个主播，一场直播就能卖几千件。换你是那个小店老板，你什么感受？你肯定觉得不公平。
所以，当时印尼很多小商户都在抗议。说TikTok抢了他们的饭碗，搞乱了市场。这个声音越来越大，大到政府不能忽视。于是，印尼政府就出手了。他们出台了一个规定，说社交媒体平台，不能直接在自己的App里做电商生意。
这个规定，目标非常明确，就是冲着TikTok来的。
一纸禁令下来，TikTok Shop直接被关停了。这对字节跳动来说，打击很大。印尼有超过1亿的TikTok用户，这是多大的一个市场。眼看就要把流量变成真金白银了，结果路被堵死了。
怎么办？放弃吗？不可能。
字节跳动的人，脑子转得很快。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。既然规定说，社交媒体不能“直接”做电商。那我们“间接”做，行不行？
于是，他们找到了印尼本土最大的电商平台，Tokopedia。
Tokopedia是什么地位？它就是印尼的“淘宝”。是GoTo集团旗下的王牌业务。GoTo集团在印尼很有名，之前还一直把中国的竞争对手看成是敌人。
但是生意场上，没有永远的敌人。
TikTok就去找GoTo谈。谈判的内容，我猜大概是这样的：
TikTok说：“你看，我有巨大的流量，每天有上亿人看我的视频。但是我不能卖东西。你有卖东西的牌照和平台，但是你的流量增长可能没我快。我们合作一下怎么样？”
GoTo说：“怎么合作？”
TikTok说：“我花钱，买下你大部分的股份。比如75%。以后Tokopedia还是你的品牌，但是由我们来主导。我把我的流量，都引到Tokopedia上来。你在我的App里开个店。这样一来，用户还是在TikTok上看视频，但是一点小黄车，就跳到Tokopedia的页面去下单。这样就不算我‘直接’卖东西了。这符合政府的规定。我们俩都能赚钱。”
GoTo一听，觉得这买卖划算。跟TikTok硬碰硬，自己可能会被耗死。现在TikTok愿意出钱，还愿意分享流量，自己还能保留一部分股份，坐着分钱。何乐而不为？
所以，两边一拍即合。
2024年1月，交易完成。TikTok花了8.4亿美金，拿下了Tokopedia 75.01%的股份。通过这种方式，TikTok Shop换了个马甲，又回到了印尼市场。
这步棋走得确实高明。它绕开了监管，还跟本地最强的势力绑在了一起。
但是，可能就是因为回归得太顺利，操作得太快，有点得意忘形了。他们忘了，印尼政府和监管机构，还在旁边盯着他们呢。你以为你耍了个小聪明，绕过了规定，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？
这次的罚款，就是KPPU在表态。
这个表态有几层意思：
第一层，是对TikTok说的。它在说：“欢迎你回来。但是，你现在是我们印尼公司的大股东了，就要守我们这里的规矩。别以为你体量大，就可以不把我们的小规矩放在眼里。这次罚你90万，是给你提个醒。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，可能就不是罚款这么简单了。”
第二层，是对印尼国内民众说的。政府需要向那些之前抗议的小商户有个交代。你看，我们不是不管这些外国公司。他们在我们这里犯了错，我们照样罚。我们一直在监督他们，保护我们本国的市场。
第三层，是对所有其他的外国科技公司说的。比如Shopee、Lazada，还有那些想进入印尼市场的公司，比如Temu。KPPU在用这个案例告诉他们：“印尼市场很大，机会很多。但是这里的游戏规则，是我们定的。你们想来玩，就必须先学会我们的规则。从法律条文，到商业习惯，都得搞清楚。别想着走捷径，也别耍小聪明。”
所以，这90万美金，TikTok交得一点都不冤。甚至可以说，交得很值。
它就像一笔学费。教会了TikTok，在一个陌生的、复杂的市场里，光有钱和流量是不够的。你还需要谦虚，需要谨慎，需要对当地的法律和文化有足够的敬畏。
这件事情之后，TikTok在印尼的行事风格，肯定会变得更低调，更小心。他们会雇佣更多本地的法律顾问，会更频繁地跟政府部门沟通。他们会明白，想要在这里长久地做生意，就必须真正地融入这里，而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高高在上的外来者。
而且，这对我们普通人来说，也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窗口。我们可以看到，一个全球化的公司，在进入一个本土化特征很强的市场时，会遇到什么样的碰撞和博弈。这不仅仅是商业的竞争，更是文化、法律和政治的较量。
这90万美金的罚单，只是这场大戏的一个小插曲。真正的好戏，还在后头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