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鸽出海周受资发了封信。信里说，TikTok 美国的事，终于搞定了。这事拖了六年，现在算是有个结果。
但是这个结果，感觉挺憋屈的。
简单来说，TikTok 在美国被劈成了两半。他们搞了一个新的合资公司，叫 TikTok USDS。从此，原来的 TikTok US 不存在了。现在是两个公司在运作。
第一个公司，叫 BD TikTok US。这个是字节跳 động 100% 控股的。它的任务就一个：赚钱。所有能来钱的业务都在这。比如 TikTok Shop 电商，就是它在管。2024 年，光这一块就在美国做了 326 亿美元的生意。而且，广告投放、跟网红达人合作，这些也都是它来干。说白了，这就是那个在前面拉车的牛，负责干所有体力活，负责把现金流搞进来。
第二个公司，就是那个新的合资公司，叫 TikTok USDS。这家公司不负责赚钱。它的活儿是“看着”。它看着数据怎么存，看着内容怎么审，看着算法怎么跑。所有跟安全、审核、运维有关的事，都是它说了算。它就像一个监工，死死地盯着那头拉车的牛，确保它不乱走。
这个结构就很清楚了。中国人负责干最累的活，赚回来的钱可能还要分。美国人呢，不干活，但是负责管你，负责拿走控制权。
而且你看这个合资公司的董事会，就更明白了。字节跳动虽然还是大股东，但是董事会里，只给了一个席位。剩下的位子，全给了美国资本，而且这些人还要经过背景审查。这就是说，在决策层，你根本没有话语权。开会的时候，人家投票就能决定一切，你只能在旁边听着。这哪是合资，这分明就是把监管的人直接安插到了你的公司里。
以前的 TikTok US，代码、算法、数据、内容，都是一个整体。它有自己的想法，能自己决定做什么。现在不行了。身体分成了两半。一半负责干活，一半负责思想。干活的那一半没有脑子，有脑子的那一个不让你碰。
算法没有卖，但方向被接管了
很多人说，我们保住了算法，没卖掉。从法律上讲，确实是这样。算法的源代码，知识产权，还是字节的。这也是我们一直强调的底线，不能卖。
但是，这其实是一种文字游戏。
算法的核心不是那堆代码写了什么。而是那堆代码“怎么用”。它的威力在于它能决定给谁看什么。现在，这个“怎么用”的权力，已经不在字节手里了。
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呢？
第一步，字节把核心的推荐算法代码，提供给这个新的合资公司 USDS。
第二步，USDS 找一帮人，对这个代码进行“安全审计”。他们会检查，会评估，确保这个算法符合他们的要求。
第三步，USDS 会设定一堆安全参数。这些参数，就是给算法戴上的紧箍咒。它会告诉算法，什么东西的权重可以调高，什么东西的权重必须降低。
第四步，最后，这个被“改造”和“限制”过的算法，会在美国的服务器上运行。而且，USDS 拥有最终的内容审核和流量分配权。
你看，整个过程，他们一行代码都不需要改。但是算法出来的结果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。
举个例子。比如，他们可以调整参数，让所有关于政治的、敏感社会话题的内容，权重都变成 0。这样一来，就算内容再好，也根本不会有人看到。同时，他们把娱乐、搞笑、唱歌跳舞这些内容的权重，调到最高。那你打开 TikTok，就只能看到这些东西。
算法还是那个聪明的算法。它依然能精准地猜到你喜欢什么。但是，它能给你看的东西，范围已经被别人提前画好了。它只能在一个被允许的、无害的圈子里，展示它的聪明。
所以，别再说“算法保住了”。算法的灵魂，也就是它的方向盘，已经被别人夺走了。TikTok 在美国，已经从一个什么都能看到的广场，变成了一个只能看歌舞表演的剧院。
美国要的，不是钱
如果美国只是为了钱，这件事根本说不通。你看这个方案，他们没有抢 TikTok Shop 的利润，也没说要分走多少广告费。他们反而让字节继续去做最赚钱的业务。
这就说明，他们真正在乎的，根本不是钱。
他们怕的，是 TikTok 打破了他们对内容的垄断。
在 TikTok 出来之前，美国人能看到什么信息，基本是由少数几家大媒体决定的。比如 CNN、纽约时报。他们就像一个过滤器。所有信息都要经过他们过滤一遍，他们觉得可以让你看的，你才能看到。这个系统运行了很多年，很稳定。
但是 TikTok 来了。它的算法是去中心化的。它不管你是谁，不管你有没有名气。只要你的内容有意思，能吸引人，它就能把你的内容推给成千上万的人。
这就打破了以前的规则。
很多在美国“主流媒体”上根本看不到的东西，在 TikTok 上火了。比如，一个普通人拍的新疆的日常生活，告诉大家那里不是集中营。比如，加沙地区的平民，拍下被轰炸后的废墟。再比如，美国底层民众，拍下自己破败的生活。这些东西，都是真实的，但都不符合美国精英想让大家看到的“美国故事”。
这才是让他们感到害怕的地方。一个不受他们控制的信息渠道，而且有几亿用户，这太危险了。所以，他们必须把这个渠道的控制权拿到手。
他们不需要抢你的钱。他们只要抢走你的“方向盘”，确保这辆车开往他们想要的方向，这就够了。钱嘛，你赚了，反正是在美国本土产生的经济活动，他们总有办法再收回去。但是话语权，这个东西，他们一步都不会让。
赘婿结构：允许赚钱，但不许掌权
这个安排，用一个中国的比喻就特别好懂。就是“赘婿”。
TikTok 就像一个特别能干的穷小子，入赘到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大家族。这个赘婿会赚钱，懂技术，能给这个家族带来源源不断的现金流。家族的生意，离开他还真不行。
但是，这个家族给他立下了严格的规矩。
首先，你可以拼命干活，可以去外面赚钱。赚回来的钱，是家族的资产。但是，家里当家做主的位置，你别想。家族的核心决策，你没有份。
其次，你必须听话。家族的价值观，就是你的价值观。让你往东，你不能往西。不能有自己的小心思。
最后，你生的孩子，也就是你创造出来的价值，比如数据和影响力，都得跟着家族姓。控制权和解释权，都在家族手里，跟你没关系。
那个新成立的 TikTok USDS 公司，就是这个大家族的“家规”的体现。它就是那个盯着赘婿的管家。它确保你这个赘婿，永远只是一个高效的赚钱工具，而不会威胁到家族的统治地位。
这个结构的核心就是：允许你贡献你的能力，但不允许你拥有权力。你可以是一个能下金蛋的鹅，但你不能决定金蛋给谁。
不是胜负，而是一种断臂式存活
明白了上面这些，你就知道字节当时面临的处境有多难了。它面前只有三条路。
第一条路，硬刚。就是不接受任何条件，跟美国政府斗到底。结果会怎么样？很简单，TikTok 会被全面封禁。在美国市场的所有投入，几千名员工，上亿的用户，瞬间清零。什么都剩不下。
第二条路，卖掉。把 TikTok 的美国业务整个打包卖给美国公司。这样一来，钱是拿到了。但是，自己一手打造的公司，开创的技术和商业模式，就全都成了别人的。等于说，你辛苦养大的孩子，最后跟了别人姓，还管别人叫爹。
第三条路，就是现在这条路，妥协。砍掉自己的一条胳膊，也就是放弃控制权。用这条胳膊，换取整个身体能继续活下去。虽然残缺了，但至少还活着。生意还能做，钱还能赚，公司的核心技术产权也还在自己手里。
你是一家商业公司，不是一个国家。你背后有无数的员工要吃饭，有股东要交代。在绝对的权力面前，选择最现实、能让公司活下去的路，是唯一能做的。
所以，不要简单地用“赢”或者“输”来评价这个结果。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赛。这更像是在一场风暴里，想办法让自己的船不要沉掉。能活下来，就是当前最重要的事。这是一种断臂求生，是一种非常现实的生存策略。
TikTok 不是终点，而是预演
TikTok 的故事，其实不是一个个例。它更像是一个预演。它给所有想要出海的中国公司，提前演了一遍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。
它告诉我们，现实世界不是网络小说。小说里的“龙王赘婿”，受了气，忍了三年，然后就能一声令下，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跪下。现实不是这样的。
现实中的“赘婿”，在没有实力的时候，必须忍受别人的白眼，必须小心翼翼地计算每一步。就算做出了一点成绩，赚到了一些钱，也还是要被反复地审视和打压。人家会一直问你：“你可靠吗？你会不会失控？”
控制你的最好办法，不是把你赶走。而是把你留下来，一边用你的能力赚钱，一边用各种规矩把你牢牢地捆住，让你动弹不得。
这就是中国公司走向世界时，正在面临的真实环境。我们有技术，有市场，有能力。但是，我们想要进入别人的地盘，就要接受别人的规则。这个过程，不会是热血沸腾的，不会是高歌猛进的。它会充满各种各样的打压、限制、谈判和妥协。
很多时候，我们必须先选择活着，以后再谈尊严。必须先留在牌桌上，以后再找机会反击。
TikTok 这件事，给未来所有的出海企业，都提供了一个模板。这个模板就是：你可以在我的地盘上赚钱，但你必须接受我的监管。你可以在经济上获得成功，但在权力上必须让步。
狄更斯在《双城记》里写过：“这是最好的时代，也是最坏的时代。” 这句话现在看，特别应景。我们能创造出 TikTok 这样的产品，这是好的一面。但我们也要面对这样的打压，这是坏的一面。
TikTok 的案子虽然结束了。但它开启的那个充满妥协和斗争的时代，才刚刚开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