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鸽出海五年五个一号位
五年，换了五个老大，你敢信？TikTok 这艘在惊涛骇浪里航行的超级巨轮，它的船长席位简直就像个旋转门。
这故事得从头说起。最开始，TikTok 就是个弟弟，跟在哥哥抖音后面学。那会儿的负责人任利锋，是从零把抖音带起来的核心人物。他的任务简单粗暴：抄，就硬抄抖音的作业。算法、特效、滤镜、音乐舞蹈，抖音验证过好使的，直接搬过来，对海外那帮傻白甜竞品，简直就是 降维打击。那时候的 TikTok 员工，张口就是：“欸，抖音的兄弟，你们这阶段在搞啥？” 问完，扭头就复制一遍。
连那个让人一刷就停不下来的 “全屏+滑动” 界面，都是从 Musical.ly 那儿学来的。2018 年，字节把 Musical.ly 这个在美国已经小有气候的 APP 给吞了，新 TikTok 的担子，就交到了当时字节中国的女王——张楠手上。
张楠是谁？她是那个能为 TikTok 撬动整个字节内部资源的人。她一声令下，直播、音乐、市场三大中台的精兵强将，呼啦啦全涌向了 TikTok。那段时间，她自己也一头扎进洛杉矶，频繁飞日本、印度做用户调研，亲自下场肉搏。效果也是立竿见影，到 2019 年底，TikTok 的月活用户直接翻了十倍，冲破 5 亿大关。
可好景不长。国内，快手杀红了眼；国外，Facebook 这头巨兽也终于睡醒了，磨刀霍霍。更要命的是，地缘政治的乌云压了过来。特朗普政府开始拿 TikTok 和 Musical.ly 的陈年旧账说事儿。
为了避险，字节只能搞切割。张楠和她的抖音老班底，撤回国内专心打快手。TikTok 这块烫手山芋，甩给了 Musical.ly 的创始人朱骏。朱骏是个天才产品经理，留长发，穿棉麻，一股子文艺范儿，在字节这群理工男高管里，算是个异类。但他再有才，也变不出解决政治危机的魔法。他自己心里也门儿清，飞书签名都写着“临时 CEO”。
很快，字节意识到，光有产品天才没用，你需要一个能跟美国政商圈子谈笑风生的“自己人”。于是，迪士尼的前高管，一个标准的中年白人男性——凯文·梅耶尔（Kevin Mayer），空降了。张一鸣为了请他，给的 title 极尽奢华：TikTok CEO 兼字节跳动全球 COO。可没想到，特朗普的火力太猛，直接要封杀。梅耶尔一看这阵仗，估计是吓着了，干了仨月就光速离职。
最后，这根接力棒传到了今天的主角——周受资手里。他是新加坡人，英国上大学，美国念商科，在高盛、DST 混过，还在小米当过国际部总裁。履历金光闪闪，中西通吃。雷军当年评价他，“有一种对世界复仇一般的勤奋”。他的新加坡身份，被认为是帮助 TikTok 在这复杂国际棋局里腾挪的关键。
周受资上任后，风格完全变了。他很少抠产品细节——这事儿朱骏还在群里念叨呢。他把几乎所有精力都砸在了 本地化、政府关系 和 信任与安全 这些要命的活儿上。他的飞书签名就一句话：“Lean to local”（向本地化更进一步）。他清空了自己所有的社交媒体，变得异常低调。如今的 TikTok，船是开起来了，但掌舵的人，更像个外交官，而不是产品经理。
七位一级主管大多是资深外籍面孔
如果说抖音的核心团队是一帮跟着公司野蛮生长起来的“草根”英雄，那 TikTok 的高管天团，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 “豪华外籍军团”。这帮人，清一色都是在 2019 年后中美关系最紧张那会儿加入的，个个履历光鲜，不是 Facebook 就是 YouTube 的前大佬，人均几十年行业经验。
这背后的小算盘，谁都看得懂：去中国化，求生存。
向周受资直接汇报的有七个人，除了产研的朱文佳和战略的余炜奇，剩下全是外国面孔。
| 姓名 (Name) | 职位 (Title) | 背景 & 特点 |
| 瓦妮莎·帕帕斯 (Vanessa Pappas) | COO、美国国家经理 | “最懂内容的压舱石”。YouTube 老将，亲手写了《YouTube 创作者手册》，一手搭建了 YouTube 的增长团队。她一来就砸了 2 亿美金搞创作者基金，现在管着一大摊子业务，是 TikTok 的实权人物。 |
| 布雷克·钱德勒 (Blake Chandlee) | 全球商业化负责人 | “Facebook 的开国功臣”。Facebook 第一个国际化员工，从零搭建了海外商业化团队。现在在 TikTok 复制这套玩法，管着全球的广告销售，像个独立王国，目标是把广告收入干到 120 亿美元。 |
| 奥莱·奥伯曼 (Ole Obermann) | 全球音乐负责人 | “版权谈判专家”。索尼、华纳音乐的前高管，搞定了三大唱片公司的版权，让 TikTok 能放心用歌。还搞了个 SoundOn 平台，想自己做音乐发行。 |
| 罗兰·克劳蒂亚 (Roland Cloutier) | 首席信息安全官 | “安全老兵”。65 岁，在字节这年纪简直是“活化石”。有军队和执法背景，专门用来应对欧美各国对数据安全的“灵魂拷问”，工作就是让政府放心。 |
| 埃里奇·安德森 (Erich Andersen) | 全球法律总顾问 | “法律防火墙”。微软 20 年的法务老将，专门处理合规和知识产权这种最头疼的问题。 |
| 朱文佳 (Zhu Wenjia) | 产研负责人 | “字节老人与技术大脑”。百度的前首席架构师，字节的“老人”。他管着一支跨越中美新的产研大军，思考着“世界是概率论还是决定论”这种哲学问题，同时还得把抖音验证过的功能搬到 TikTok 上。 |
| 余炜奇 (Yu Weiqi) | 战略负责人 | “最年轻的军师”。93 年出生，大学就在字节实习，一路从投资经理干到东南亚国家经理，再到现在的战略负责人，是周受资身边最年轻的核心成员。 |
一张没有 “中心” 的网分散在不同部门、不同大洲
要理解 TikTok 的组织结构，你得先忘了那些传统的公司架构图。
抖音像个 拳头，所有力量都攥在张楠手里，产品、市场、运营、直播……所有业务紧密协同，指哪打哪。
TikTok 呢？它是一张 网。一张没有绝对中心，甚至有点混乱的网。
CEO 周受资 看着是老大，但他更像个对外发言人和救火队长，主要精力都在应付外部的各种关系和危机上。真到了产品和运营的决策，COO 帕帕斯和产研负责人朱文佳的话语权，可能比他还大。一个内部人士说，很多时候朱文佳就能直接拍板，预算流程上才需要周受资批一下。
更乱的是，TikTok 的几大核心业务——电商、增长、商业化产品——居然都不归周受资管，而是归字节中国的董事长张利东。这就像开着一辆车，方向盘、油门、刹车分别在三个人手里。理由也很现实：TikTok 自己还没长成，得靠集团各个成熟部门来“喂奶”，提供现成的团队和方法论。
这张网最奇特的，是那些分布在全球上百个国家的 国家经理（GM）。他们权力大得惊人，简直就是各个国家的“土皇帝”。总部只定大战略和预算，剩下的，他们有极大的自主权。
一个功能要不要在本地上线？GM 说了算。美国经理就曾拒绝过一个类似“同城”的功能，因为在美国，隐私 这根弦碰都不能碰。日本经理甚至能要求所有负责日本市场的员工，必须在日本本地办公。
这种模式，跟谷歌、特斯拉那种总部强力管控全球的模式完全是两个极端。它的好处是，能充分激发本地团队的创造力，让他们去干那些硅谷精英看不上、但又极其有效的 脏活累活。比如在日本，团队直接花钱挖人；发现投广告没用，就鼓励创作者把带 TikTok 水印的视频发到竞品平台去，白嫖了一波宣传。
但坏处也显而易见：乱。
TikTok 已经基本赢得全球短视频竞争但还不能独立、可持续地经营
从战果来看，TikTok 毫无疑问是赢了。它在全球的月活用户冲破 12 亿，把 Instagram Reels 和 YouTube Shorts 远远甩在身后。Facebook 和 Google 这些巨头，陷入了典型的 “创新者窘境”——它们担心短视频会侵蚀自己主产品的广告收入，动作畏首畏尾，始终慢了半拍。
TikTok 已经把短视频这场仗打到了“收官”阶段，甚至开始成立专项，要去占领非洲市场了。
但，光有流量，不会下蛋，那也是白搭。TikTok 至今还在 疯狂烧钱。
它的商业化，走得磕磕绊绊。2021 年广告收入近 40 亿美元，听着不少，但只是 Facebook 的一个零头，连字节自己总收入的 1/15 都不到。为什么？因为它的广告不够 精准。广告主还是习惯把大头预算给 Google 和 Facebook，因为人家手里有你搜索、购物、社交的全套数据，能把广告投到你心坎里。TikTok 呢？它只知道你喜欢看什么小姐姐跳舞。
电商业务更是 雷声大，雨点小。目前只在英国和印尼搞，GMV 全靠高额补贴烧出来，倒贴钱赚吆喝。字节自己没有全球供应链和物流能力，这是硬伤。虽然现在搞了三条线并行（直播电商、平台电商 Fanno、自营项目 X），但想追上亚马逊或者 SHEIN，没个十年八年，想都别想。
这张分散的大网，内部的摩擦也越来越多。
- 同工不同酬：中国员工抱怨，干一样的活，工资只有美国同事的三分之一。
- 文化冲突：美国员工抱怨，天天半夜三更要跟中国团队开会，烦不胜烦。高离职率一度让管理层非常头疼。
- 内部抢客户：国内和海外的广告销售团队，为了一个客户（比如 SHEIN 到底算中国公司还是出海公司？）能打起来。
这些问题，都是那个“全球化协作的公司形态”的必然产物。
说到底，TikTok 的成败，已经不只是一个产品的故事了。它是在验证一个宏大的构想：一个由中国公司发起，但组织、人员、决策都高度分散的全球化公司，到底能不能在这个处处是壁垒、对全球化越来越不友好的时代里活下去，并且活得很好。
这盘大棋，到底能不能走完，现在谁都说不准。时间，对字节跳动来说，永远是最奢侈的东西。
